花鳥藏

　　空。

 

　　女孩的聲音這樣說著。由兩個字音合為一體，最後完整了變成他的名字──或是眼瞳的顏色、也是所謂的天空。SO-RA，即使雙唇從未緊閉，也可以確定是那嘴唇還有舌尖滑轉而出。

 

　　女孩緊緊握住原本滾落在地上的水瓶，眉頭間壓出褶皺，小巧的手顫抖著，而包裹在舞服之下的身體，纖細到令人驚訝的程度。裸露在外的肌膚是白色，並非人工製造的慘白，而是那種像雨後天空的乳白色。

 

　　他沒有餘力去仔細欣賞其他，或是繼續探究。

 

　　水瓶！水！水！

 

　　幾乎是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著『水』這個珍貴的寶物，不僅失去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珍貴水源，還讓弟弟──海的雙眼因此受到傷害。

 

　　僅存一塊乾淨的黑布遮掩在海的臉上，鮮血從中滿液而出。海已經不再喊痛，就像所有都麻痺那樣。小手緊握著他，指甲幾乎要捏進骨肉裡頭，顫抖著。

 

　　如果海沒辦法活下去的話，那麼再多的水也是沒有用的；如果海沒辦法活下去的話，那麼即使有他也無法再向那些傷害他們兩個的人報仇了；如果海沒辦法活下去的話，那麼他也再也活不下去了。

 

　　水！水！水！

 

　　每個細胞都這樣吶喊著，他卻寧願把耳朵緊緊捂住。

 

　　構成世界的要素是，天空和大海。

 

　　那是他的世界，如果海沒辦法活下去的話──那麼他也不能幸福了。

 

　　這些是回憶的一部份，在心底的某個地方構築了巣，然後從中長出交纏的大樹。他曾經看過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樹，但沒有任何一株像他心中那樣，枝與葉、樹幹和回憶，全數交纏著。

 

　　他喜歡的顏色是深藍色、火紅色、透明色，這些樹就以這些顏色生長著。在香格里拉的過去，他曾經想要對這些東西視而不見，卻只是放任更加茁壯而已。深藍色是大海、朝陽是美麗火紅、賴以維生的水在旁點綴。

 

　　這些東西幾乎要把他壓垮了。

 

　　水的氣味和聲音已經逐漸消失在他的身後，正如同『空』這個名字一樣，到了最後他仍一無所有。

 

　　美雨的聲音，和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一樣，美麗的聲線，宛若風鈴輕聲敲擊：「空。」

 

　　他沒有心思再去回應，比起過往的『憤怒』，如今僅存的只有『悲哀』。即使是高舉雙手，期望著上天用雨水洗淨，也無法達成任何他所想要的。

 

　　神經緩緩放鬆，他才覺得雙腳非常的痠痛，就像走了很長很長一段旅途，卻沒有辦法找一個合適的空位坐下休息。小時候有好幾次因為自己是外族而被迫不斷遷徙的經驗，即便如此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疲勞。

 

　　「空──」海的聲音。

 

　　他的指尖會被拖著、然後感受到海貼近自己的溫度，他會嘲弄海的撒嬌，然後小心翼翼牽著海的手走著。

 

　　沙漠、礫石──

 

　　手心貼緊傳遞僅有33度C的體溫，他記得海的體溫變化，在手心、在胸膛、在臉頰、在身體細胞的所有地方，緩慢下降。

 

　　他在沙漠上用淚水滴出水潭。

 

　　無法幸福的人──即使如此，最少也要給予他人幸福。

 

　　空，持續行走著。

 

　　這裡是距離舊都東京最遠、最靠近海的地方。

 

　　即使是一無所有，也是個好地方。

 

　　看到海的地方，這是他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