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鳥藏

　　大概不妙喔，這應該是貴船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
　　被圍攻的忍術學園，畢業在即的六年生全體出動，下至一年級也無法完全避免。

　　對方是認真的，所以不是生就是死。

　　實在是很難有閒暇時間去顧及其他人了。

　　起因只是因為一件很微小的事，現在想起來，須磨還是會忍不住笑出來。那真的是個小原因，小到大概連他也快要忘記了，只記得那時候再度確認到『戰爭都是有無聊理由』這句話，為了確認，而失去了很多東西。

　　因為不肯將學生借出當暗殺部隊，而被引發戰爭的某些城所懷恨在心。

　　只是因為這樣而已。

　　然後貴船死了，然後同級的朋友也死了。抱持著想要當忍者夢的後輩，從此以後再也沒出現校園內。

　　接著時間就流逝了。

　　須磨揹著藥櫃，持續爬著山路，一面不時低頭撿拾藥草。他的習慣是會先蹲低身體，然後再用鼻子細聞，接著是用手巾包裹著藥草，小力拔出。

　　大概是貴船的習慣。

　　如果不這樣做的話，我怕哪天採到什麼奇怪的草藥，搞不好會像人一樣叫的很淒厲。貴船雙手抱胸，假意顫抖著。

　　一定是三宮前輩跟你說的吧，這世界上是不可能會有這種植物的。他這樣回答，對於三宮六左門長這位不可思議前輩，他採取不管她說什麼都須要懷疑的態度。

　　那。虎太太可以保證真的沒有這種植物嗎！貴船問。

　　對於貴船認真提出的質疑，須磨遲疑了。

　　他大概一輩子拿眼前這個傢伙沒有辦法吧。

　　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啊！他這樣說，然後一面抓起貴船的手。大概這樣就沒有什麼功夫，再去考慮這些有的沒的吧。

　　契合的指縫，交扣的手指。貴船皺皺鼻子說：

　　以前的虎太太，是這麼奸詐的人嗎？

　　大概是認識你之後才變這樣吧。他沒好氣的回答。

　　「啊？才中午而已啊。」須磨看著天空喃喃自語著，「這樣的話，大概還可以走到更裡面吧……」

　　只是一個人走著山路，或許這樣心情就會舒坦也說不一定。抱著這樣的想法，須磨每天都在山中走著。

　　前幾天才下過雨的地面，泥濘部分已經差不多乾了，走起來輕鬆許多。

　　他向前走著。

　　持續不斷的向前走著。

　　或許會被深山中的鬼給抓去也說不一定。然後，那個鬼一定長的既漂亮又溫柔，或許就這樣糊裡糊塗的做了對方的老公，然後再糊裡糊塗的被對方吃掉。

　　這個身體，已經很久沒有擁抱過別人了。

　　不是不想擁抱，而是不能擁抱。

　　基本的慾望，不管是到幾歲的男人應該都還是會有的吧。更何況，他才十八歲。

　　如果可以對人發洩自身的慾望，那麼他會去做。

　　但是最重要的地方如果毫無反應的話。不管是再怎麼想做，也都是沒有辦法的吧。這種說出來可能會讓她丟臉的事，無論是對誰都說不出口。

　　不管是對誰，他總是會想到，最後一次擁抱貴船的情景。並不是直接跳到最後一次性愛的畫面，而是從殘缺的死亡片段開始回推。

　　最後一次抱貴船的場景，是在戰爭開始的一個月前。

　　貴船凸浮的蝴蝶骨上，還有著之前實習課程所留下的痕跡。他盡量不弄痛那個地方，然後用手指撫摸著那身上同樣凸浮的傷疤。剛沐浴過的身體，微微發冷，但很快就溫暖了起來。

　　我今天，很想睡覺呢。貴船咪起雙眼，有些不專心的態度。

　　……那就睡吧。他回答。

　　……虎太郎，你真的很無聊，為什麼私底下和我在一起你就那麼的無聊呢？貴船用指尖戳著他的胸口。

　　大概是因為，雖然只差了一歲，後輩和前輩之間，還是有著莫名的落差吧。想要成為貴船身邊相襯的對象，大概是這樣的念頭啊。

　　明明就很活潑嘛……偏偏顏面神經不發達。貴船抱怨。這樣子講話，會嚇到後輩的喔。

　　大概就是進行了一些，毫無深度內容的對話而已。

　　在彼此的懷中，感受到了心跳活動。

　　真好。貴船微笑著，瞇起眼睛。

　　只是想到這些畫面，那裡就毫無反應了。一次兩次之後，不管誰做為對象。就像是習慣似的，不管再怎麼命令那裡，都毫無生氣。

　　情感障礙。他也只能這樣推估。
　　
　　真好。貴船說著這句話的語氣，輕飄飄的，讓人無法忘記。

　　就像是自虐一般，一旦開始回想，就會完全無法剎車了。

　　滿身是髒汙的貴船，用著沾著汙血的臉擠出微笑。彼此都沒有說話，只是短暫的眼神交會之後，又別開了視線。

　　不管是他或是對方，都是優秀的忍者。什麼時候應該要以什麼態度去面對，這一點他們都清楚知道。

　　那是短暫的休息時間。

　　耳旁憤怒的咒罵聲、交雜著因為失去同伴而哀哭的抽咽，還混著受傷的同伴的哀嚎。

　　老師們全員傷痕累累，咬著嘴唇，並沒有喊出任何一聲。

　　他和還活著的貴船，只是交接了那一秒而已。

　　真不公平啊。

　　真不公平啊。

　　真不公平啊。

　　遺言什麼的，都是靠姬路告知的。

　　已經凍結的四肢，被縫補過的身體，躺在房間的中央。在這個時候，他的腦中竟然只有：這個天氣，如果再不燒了的話，可能會帶來傳染病。

　　很冷靜的思考。

　　「戰爭已經結束了。」他這樣開口。

　　接著用手指磨搓著貴船的身體。冰冷，毫無反應，連身體都要從無血液的蒼白轉到鐵灰色。被這副身體抱在懷裡緊緊保護的滝夜叉丸，不斷的哭泣著。
　　
　　即使貴船沒有對本人說出口，從這裡還是可以看的出來貴船和滝夜叉丸的手足之情。

　　他記得的只有那些。

　　很痛嗎？有沒有哭呢？有沒有後悔呢？還是很幸福呢？

　　「啊，滝，不要再哭了啊。」須磨開口。「這麼脆弱的話，要怎麼去當忍者呢。你看，次屋還什麼事情都不知道，要是因為這樣讓一年級生慌張的話，前輩失格喔。」

　　如果可以，再早點結束戰爭的話──

　　不，如果可以，在那個時候和貴船說話的話──

　　不！如果可以，在那之前看他一眼的話──

　　他和貴船的距離──事到如今說這些也一點意義也沒有。

　　「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──」滝夜叉丸用著小小的身體，從內部不斷擠壓出道歉的句子，就像是將要斷氣的小鳥一般，不斷鳴啼。

　　「你根本沒有必要道歉啊。」

　　
　　真好。這是貴船說過的話。

　　所以大概，一切都很好吧。

　　「……想這些有的沒的，是不是真的老啦……」須磨感嘆。

　　他向前走，不斷的向前走。

　　總有一天，會有停止的時刻吧。他這樣想。

　　他走著，不斷的走著。
　　
　　大概是，不這樣走下去是不行的。雖然無法忘記過去，卻也不能不前進。

　　他冷靜的這樣想著。

　　然後，眼角掠過的地方，看到了那個曾經用著小小身體哭啼的後輩。同樣也是獨自一人行走的後輩，究竟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？

　　須磨抱持著這個疑問。

　　「唷，小瀧啊。」他微笑。

　　「啊……貴船前輩的口頭禪。」對方這樣笑著。

　　總有一天，還會繼續前進才對。

　　「須磨前輩──」

　　那天夜裡，後輩輕聲說著。
　　
　　他感覺到眼睛一陣疼痛，最後終將釋懷。　

　　－完－











　　後記：

　　本來在動筆的鳥殺沒有寫完，反而是一時興起的回憶故事迅速結束了。這故事沒什麼主軸，只是要讓須磨回想，以及讓回想的部分使大家知道，其實他真的沒有走出傷痛。

　　如果可以看出來就好了。（汗）

　　本來結束的地方，是想要讓滝說出對須磨的自責說出原諒的話語。但不管怎麼看，真正寫出來反而沒有那種感覺了，於是用了符號帶過，最後須磨還是哭了。

　　雖然已經隔很多年了。（笑）

　　文章內雖然沒有提到，但這篇的時間點是設在，滝終於達成了報仇的目標，並失去雙眼後的故事。如果真的要描寫出來，恐怕這個故事的主題就要跑掉了，只好在這裡加以註明。

　　我其實很希望自己寫的文章，每篇的設定都是相通的，所以某些部分會有相關聯，希望大家不要見怪。


　　那麼，我期待各位會喜歡這個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