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鳥藏

　　面具。

　　鉢屋三郎是個擅長說謊的傢伙。

　　先是一個人這樣說，再來第二個人這樣說，全部的人都這樣說之後，他就變成了擅長說謊的傢伙了。

　　剛開始雖然有點悲傷，到後來反而一點感覺也沒有了。知覺疲勞的類似點，鉢屋三郎倒是不討厭這樣的身體機能。

　　站在夜中祭典人潮中央，鉢屋拉下了狐狸面具，露出微笑。

　　「三郎，為什麼站在那裡？」走在前頭的雷藏，轉過身問。

　　明明是和大家一起出來的，三郎卻停下腳步不走了。竹谷和久久知順著人潮而遠去，而早在一開始尾浜就不知道跑倒哪了。說好的五人出遊，現在卻只剩下雷藏和三郎兩個人。

　　「啊，因為我想和雷藏一起啊。」

　　即使說了這樣的話，雷藏也不露出困擾的表情，坦率露出笑臉的這一部分，三郎竟然有點想哭泣的衝動。

　　雷藏的眼睛，筆直看著三郎。

　　就像是琉璃或是星星，還是其他什麼閃爍著的物品一般，在黑夜和火焰的照耀之下，雷藏的眼睛閃閃發亮。

　　三郎的手指伸了過去，輕輕壓在對方眼皮上。

　　「有髒東西。」一面這樣說著，一面用指尖搔刮著雷藏眼睛輪廓。

　　第一個謊言。

　　「是嗎？」

　　在掌心之中的溫度，是從雷藏的臉頰所傳來。

　　宛如流動之水般的人群，紅色、青色、黑色，不同樣式的服裝像是畫中的布景。雷藏和三郎依舊站在原地。

　　像是沉迷在對方眼睛專映著自己那樣，三郎並沒有說話。

　　「奇怪的臉。」雷藏笑道。

　　「什麼啊……不是和雷藏一樣的臉嗎。」

　　「唔……不一樣。」

　　「不一樣？」

　　「不一樣。」

　　被人潮推擠著，淺蔥色有著相同樣式的服裝被推擠著。

　　極慢的速度，往前。

　　雷藏依舊微笑。

　　三郎看著自己的手心，什麼都沒有殘留下來，讓他有點失望。

　　遊唱藝人演唱音、小攤販們叫喊聲、男女調笑的聲音，充斥在空氣之中，然而雷藏和三郎之間卻是完全空白。

　　一開始，在三郎和雷藏剛相遇的時候，他並不是很喜歡這樣沉默的氣氛。到後來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享受了。

　　和雷藏呼吸著同樣的空氣，享受著同樣的沉默，以及分享相同的長相──那樣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。

　　……這並不是謊話。

　　「哪裡不一樣？吶……雷藏，快和我說啊！這是為了要模仿你必須要準備的功課啊！」

　　「唔……因為三郎就是三郎嘛！真是的，我不知道啦。」

　　因為沒辦法說出真正的理由，而籠統回答問題的雷藏，皺起眉頭，決心不再回答這個問題。

　　啊……真可愛。雖然是這樣想的，三郎卻絕對不會說出口。以同樣的立場去想，在這個年紀的男生，不管是被多好的朋友說上可愛這兩個字，都會不覺得高興吧。

　　即使如此，卻還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嘆。

　　「啊，雷藏，走那麼快會走丟的喔。」

　　「只要三郎跟好我就沒有問題了嘛！」

　　「那如果不是我跟在你身邊呢？」

　　「欸？唔──」雷藏馬上就在這個假定問題之中，展開了猶豫不決。

　　那是第二個謊言。

　　比起其他人，只想要自己跟在雷藏的身邊。三郎是這樣想的。比起成為自己的東西，或許成為對方的東西比較來的簡單吧。

　　剛開始，三郎對雷藏並沒有任何興趣。

　　不管是興趣或是性格，根本就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，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合拍。

　　不可思議。

　　被人潮持續的推擁著，帶著格子花紋的衣袖流傳在人的潮汐之間，相互搓撫著，三郎和雷藏的腳步一至跨出，一至收回。貼緊著手臂，還有不經意觸碰到的手指。

　　啊，疼痛難耐。三郎垂著眼眸。

　　「三郎？」

　　「──啊，雷藏，我好像比你高了喔。」

　　「騙人！」

　　「喏，肩膀，高度不一樣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真的！啊啊……真好啊，我也還想長高……」

　　和雷藏在一起的時候，能夠摸擦著肩膀的親密感，現在已經感受不到了。或許過不了多久，就會遠遠超過雷藏，然後不再相似。

　　就像是其他人那樣，雖然擁有相同的臉，但是本質上已經完全不同了。

　　不……一開始就是不同的，所以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需要在意。

　　優柔寡斷、正直、善良、粗心大意、直率。像是貓毛的頭髮、長長的鼻子、害羞時會瞇起來的眼睛。如果帶給他困擾的時候，總是會用濃濃的鼻音說著『真是的──』，絕對不會生氣的話語──只是這樣想著就引人愛憐。

　　他和雷藏本質上就是不同的。

　　不管再怎麼相像，鉢屋三郎永遠都是鉢屋三郎，就像是不破雷藏永遠都是不破雷藏那樣。

　　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，實在有些傷心。

　　如果可以和雷藏融合為一體那就好了，當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，三郎才知道自己是喜歡雷藏喜歡到沒有辦法停止的地步。

　　因為太過喜歡，而想要永遠在一起。

　　不管是心靈或是外在，都想要同化。

　　喜歡或是愛這種極端表現的詞彙，即使是化身為其他人，也不可能從他的嘴說出。

　　這種念頭太過羞恥，因而無法說出口──這絕對是謊話。

　　若是說出來而成真的話，分開之後，只有鉢屋三郎一個人痛苦的人生，他是絕對不可以接受的。

　　如果是被人所愛之後，又被所愛的人給討厭。除了憎恨與悲傷之外，大概什麼也不會留下。

　　三郎看著雷藏。

　　要去憎恨雷藏這件事情，他是絕對做不到的。

　　啪砂啪砂啪砂……草鞋磨磋著石子地的聲音。

　　「三郎，好溫暖。」

　　從接觸的肌膚傳達的高溫，被人群擠壓著的淺蔥色系，有如幻影般的在潮水之中消退。

　　「只有雷藏會這樣說而已。」

　　「只要和三郎在一起，就很舒服呢。」

　　好開心。

　　三郎用眼角瞄向雷藏。

　　「雷藏……真奇怪。」

　　「欸？」

　　「從以前到現在，最能夠接受我的，只有雷藏而已。」

　　「笨蛋──你這樣說的話不是對阿八、兵助還有小勘很失禮嗎。」

　　雷藏皺起眉頭，鼻子揪了起來。

　　對那樣的表情而感到心跳不已，三郎只覺得自己真的無可救藥。

　　「假面、說謊……讓人覺得噁心還有恐怖，這些我都知道──」

　　「才沒有這種事。」

　　風。
　　
　　水。

　　空氣。

　　雷藏。

　　生活中所有的元素，如果缺少了那些，這個生命和生活就無法完成。

　　「三郎，喜歡忍術學園嗎？」

　　「討厭喔。」

　　「三郎，喜歡阿八、兵助、小勘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不喜歡喔。」
　
　　「一起度過的日子，討厭嗎？」

　　「討厭……」

　　「喜歡自己嗎？」

　　「討厭！」

　　「……你喜歡我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不……喜歡……」

　　沒有意義的謊言、和有意義的謊言。去分辨去理解，更顯得沒有意義。

　　鉢屋三郎喜歡說謊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元罪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這樣也無所謂。

　　「那，為什麼哭了呢？」

　　傻瓜。雷藏的嘴型這樣說著。

　　說下許多謊言之後。

　　就更喜歡說謊了。

　　後記：
　　一開始只是想要朝著謊言走去，後來反而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了。
　　我喜歡很Ｍ的三郎，真是不好意思。我家的三郎真的有夠Ｍ的～（笑）
　　男人流淚是非常好的表現，我一直都是這樣覺得的。（前提是不要把男生寫的和女生一樣.......＜－難度整個很高）

　　還是歡迎大家給我留言喔，你們的留言是我繼續創作的泉源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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