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鳥藏

　　驚醒。

　　是夢啊。

　　三郎醒來的時候，覺得全身僵硬。腦袋有昏沉沉的感覺，就像是哭過不久一樣。從紙門上透過來的光線判斷，應該是剛睡沒有多久，然而這時候若是要再回頭睡去，實在是太不容易。

　　他一動也不動的躺著，耳邊傳來雷藏平穩的呼吸聲，他側過身瞄了雷藏一眼，好確認對方的被子是否有蓋好，這才放心的換上輕便服裝走出房門。

　　這個時間即使是私人練習也都該停止了，校園內一片寂靜。庭園草地上開始凝結的露珠在月光的照耀知下閃閃發光，三郎稍微伸直了手臂這才讓僵硬感稍微退去一些。

　　蒼藍色的螢火蟲光芒在天空中閃耀著，然而這種事情如果講出來想和誰分享的話，應該會被覺得奇怪吧。

　　三郎坐在廊下。

　　也差不多是高年級學生會溜出去找樂子的時間了。三郎之所以知道這件事，也是經由同學們的口耳相傳才知道的。雖然知道，他卻從來沒有參與過。

　　覺得無聊？那倒也不是。

　　體溫什麼的，應該不是最能安撫人心的方法。他如此擅自認定。再加上了，雖然是高年級學生會偷溜出去的時間，實際上被師長所默許的也只有身為最高年級的六年生而已。對於五年生的他們，就算有誘惑力，也是要衡量自己的能力。

　　今晚出去尋樂的人數似乎有些偏少了，三郎坐在廊上等了一下，這才看到事務員小松田慢慢走了過來，一臉睡眼惺忪，即使如此那遵守事務員手冊的個性驅使之下，簽名簿絕不離身這點真是令人詫異。

　　不，更令人詫異的是，這個時間小松田竟然會出現在這裡。

　　跟隨在小松田身後的則是六年級的食滿學長、七松學長、善法寺學長。看樣子小松田應該是無法推掉邀約，而被強行帶了出來吧。

　　「很好玩的很好玩的啦。」食滿拍著小松田的肩膀，「是男人都要去一次的吧。」

　　「我不想去啦。」

　　「いけいけどんどん！」七松則是在一旁起鬨。

　　遇到這樣的對象，不管再怎麼頑強人應該都會舉手投降。三郎一手撐著下巴，像是看好戲似的露出微笑。

　　小松田不管幾次露出了可憐的求饒眼神，學長們依舊不為所動。突然，小松田不服氣的指向了他。

　　「鉢屋同學也一起去的話，我倒是可以考慮！」

　　或許是打定主意，他並不會答應這件事吧。這反而讓他興起了想要惡作劇的慾望。

　　「我的話，隨時都是沒問題的喔。」

　　「欸？！」

　　「因為他也是個健康的男人啊。」食滿裡解的點頭。

　　「我、我也很健康啊！」小松田不服氣的說。

　　「不過五年級不能出去吧。」善法寺抓了抓頭，「六年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行，五年級的話……」

　　三郎伸手將臉上的面皮一扯，露出了另一張臉，「如果是用潮江學長的身分應該就沒有問題吧。」

　　說實在，也可以不淌渾水的。

　　這個夜晚令人難以忍受，就連雷藏在身邊都無法壓下這樣的悸動。令人害怕，令人太過害怕了。

　　討人厭的夢。
　　
　　不被人愛著的夢。

　　所有的旁觀者都圍繞著自己嘲笑。

　　如果可以打發掉這個時間就好了，抱著這樣的想法而貿然答應邀約，但那也沒什麼不好的。

　　「這樣真的好嗎？」小松田走在隊伍的最後方，用著極小的音量說：「如果現在回去還來的及喔，啊……放心啦，就算你不留下來，我還是會跟他們一起去啦……」

　　露出一臉不情願的表情，小松田繼續說著：「雖然我不是很想去……真是的，明天一大早還要工作呢。」

　　「大概，在外面繞一圈就可以回來了吧。」

　　「若是可以這樣的話那就好了。」小松田嘆氣。「畢竟是遊郭之旅啊，如果可以那麼簡單就結束，那就太好了。」

　　「真的會做嗎？學長們。」三郎倒是被引起了興趣。

　　或許比起這個問題，他更好奇的是現在在他面前一臉純情模樣的事務員，真的會對女人作出這件事嗎？

　　用著純情的眼神看著女人，然後用著那雙手擁抱著女人，讓女人覺得開心愉悅，真的可以做出這種事嗎？

　　「聽說，玩得很兇，老是三禁三禁的，忍受不了還是會跑出來。」小松田試圖揮掉一些不適切的想像畫面，然後才擺出正經的表情，「鉢屋君你也是，雷藏君會擔心你的喔。要是他起床發現你不在的話，一定會很擔心的。」

　　「……這件事──」

　　「我不會說的喔。」小松田噗哧地笑了一下，露出難得身為年長者的風範。

　　這個感覺一定是不甘心，三郎突然厭恨起自己心裡那小孩子的脾氣。被老是失誤連連的小松田給看破，那代表著自己有多不會隱藏這件事啊。丟臉、可恥，種種負面情緒在腦袋裡頭打轉。

　　如果雷藏發現的話，會有什麼反應呢？試著預想這個狀況，他就覺得非常的害怕。

　　雷藏是個精神潔癖者，這個解釋說法絕對不會太超過，和本身猶豫性格大相逕庭，只有在這種地方才會毫不容赦的小心翼翼。如果被發現今天晚上是去遊郭的話，肯定會受到白眼對待吧。

　　「到了到了。」善法寺指著河的對岸，「雖然比不上吉原，但也算大了。」

　　被城牆圍起來的住宅燃燒著熊熊火光，女人歌唱調笑的聲音因為距離而有些模糊，但是那一股傳來的奇異香氣可是無法瞞過任何人的。

　　三郎跟隨著食滿等人的腳步，經過了正門的檢查哨之後，又聽見後方傳來了幾道較老邁的女聲喊著：「請大人來這裡坐坐吧，大人啊……」

　　毫無誘惑力的邀約，反倒令男人倒了胃口吧。即使如此，為了討生活卻不得不去做。

　　真是悲哀啊。

　　「那些是私娼，太老了沒有人要，只好到遊郭外圍了。」食滿皺皺眉。

　　三郎點頭。

　　「這裡也有男人啊。」小松田小聲說道。

　　「普通、普通！這種事情見怪不怪！」七松兩手一攤。

　　「那我在這裡等就好。」小松田舉起手，「我等你們回來。」

　　「在哪裡等？」食滿問。

　　三郎嘆了口氣，對著小松田道：「這裡能休息的地方，只有那樣的地方啊。」

　　若是把小松田一個人放在這裡的話，應該會完蛋吧。如果被吉野老師知道，他們把小松田帶到這種地方，事情應該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。

　　「放心放心，只是喝酒而已。」善法寺微笑說，「絕對不會逼你做不喜歡的事。」

　　盤著髮髻的女人躺臥在瀏覽窗內，紫藤花色的服裝斜掛於肩。被精心修飾過的容貌與身形不停的變換，吸引著過往的男客。

　　第一次踏入遊郭之內，三郎有些眼花撩亂。

　　耳邊傳來的是某某太夫啊、某某局啊，哪個女人的功力好、哪個女人又有才華，怎麼樣的女人才叫做才色兼備，男人們大搖大擺而過，嘴裡不停叨念著好女人的標準。

　　三郎被人群推擠向前。

　　太過高檔茶屋他沒辦法進去，對女人他也沒有任何興趣。雖是如此，如果不和女人一度春宵的話，會讓學長們看扁的。抱著這樣的想法，三郎繼續向前。

　　「大人啊……大人啊……」在牆的邊界，破落的院所之中傳出了這樣的聲音。

　　破落的院所之中，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走了出來。

　　美麗的黑色長髮像是被上等墨磨染而出，蒼白帶有些許皺紋的臉上則是畫著梅花而點綴。藏青色的衣服斜掛著，露出了鎖骨以及不是豐腴的乳房。

　　「大人啊、大人啊……就請您買我一晚吧。」女人卑微的低著頭。

　　營養不良而凹陷的雙頰，露出微笑。

　　那是張十分熟悉的臉。

　　三郎仔細端詳了一下。

　　不……那並不是『她』的臉，只是有些神似。用著這種卑屈的神情，祈求的語調，那是『她』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。

　　女人愛憐的捉起了三郎的手，帶些溫暖的體溫在那曾經緊緻的臉蛋上來回。

　　「大人啊……大人啊……」

　　女人低低的吟唱著，腳步旋舞，走入室內。

　　微弱的火光之中，三郎看清楚了女人的姿態。

　　蒼老的臉。

　　和『她』神似的臉。

　　溫柔的神情。

　　連擁抱都毫不吝嗇給予。

　　她舞動著身體，然後半褪衣衫。

　　「大人啊，您真的願意抱我這副骨瘦如柴又老朽的身體嗎？」

　　後記：

　　我大概已經重貼了三次，但是這該死的地方就是不讓我貼。
　　
　　遊郭部分不能接受的人，真的是非常抱歉。但主題就是這樣（笑）

　　
　　喔－－我明天就想要吃麵線。

　　一想到吃的就會馬上實行，我果真不能沒有食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