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鳥藏

 

 

把這三年來自己經歷的事說出來（除去伊作的部分），並不是要讓人覺得自己也有所成長，也並不是要讓人同情。只是想說出來而已，如果不讓自己喜歡所喜歡的人知道這件事情的話，就沒有任何意義。

　　從一年級開始，就在一起成長的夥伴。理解彼此的想法，同時也想守護著他們，所以不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就毫無意義可言。

　　我是這樣想的。

　　真不像小平太的作風啊。仙藏這樣說。

　　我，就是我啊，那種東西是不可能改變的。

　　「嘛，像這種不瞻前顧後的想法，的確是有小平太的作風。」

　　「吵死了文次郎，你想和我做對嗎！」

　　最後的話題結束在留三郎。

　　「小平太，那我們先去準備了，學園祭結束之後再見喝一杯吧。」

　　「沒問題。」

　　我揮揮手。

　　「你這傢伙下次不要心不在焉了。」

　　「啊啊，抱歉抱歉。」

　　認真說來，我並不是個擅於溝通的傢伙。

　　應該可以說，人真的很難用語言把自己想說的話完整表現。要是拐彎抹角的把話說全，這種事情太過麻煩了，但如果直率的表現出來的話，即使是我也可以知道別人的不滿。

　　是或不是、對或不對、作或不作，對我而言只是這樣而已。只有兩個面，不可能會有其他的選擇，也不會有折半。僅只是如此而已。

　　最後和滝夜叉丸的對話，出乎意料的是破局下場。正是因為如此，剛才的對談，實在是很難將注意力完全的集中。就滿腦子都是滝夜叉丸的我，就算不用人提醒，也可以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

　　好丟臉、搞什麼鬼、快停止吧，這些念頭交錯而來。

　　世界並不是以我為主而擺動，這種事，不管怎麼想都讓人很失望。

　　更令人失望的事，到最後還是不能完成自己所想。雖然不至於厭惡起自己，但明顯心情不佳的狀況是一定有的。

　　想要快點見到滝夜叉丸，到了最後，也只剩下這個目標而已。

　　學園祭進入最後的準備階段，拜此所賜的全面性停課，只有老師叫苦連天，學生們倒是卯足全力進行最後的裝飾活動。比起之前在工作場所看到的景像，現在這裡的和平反而顯得不可思議。

　　砰－砰－砰砰－

　　鈴－鈴鈴－鈴－

　　祭典歌曲由三年級生演奏著，在台上舞蹈的則是從沒見過面的一年級忍蛋們。鼓面敲打，轟巄作響，配合上腳步踏踩的聲音，帶著些微緊張感，在曲子結束之後回歸沉靜。

　　來自後輩們的問好，不管是聽幾次也不會膩。

　　一年級學生們，用著崇拜眼光和興奮語調圍繞著自己，爭先恐後發問。啊……真可愛啊。

　　剛進來的那一年，不管是誰都這樣活力充沛吧。

　　「前輩眼角的傷，是工作時被敵人弄傷的嗎？」

　　「前輩，說一些有趣故事啊！」

　　「前輩，可不可以指導我們手裏劍投擲的動作啊？」

　　「前輩，戰壕的挖掘方法──」

　　打斷這些吵鬧的，是拿橫笛走來的金吾。他先是行禮，說：

　　「好了你們幾個，七松前輩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，有什麼話之後再問。」

　　大概是上了三年級人也抽高的緣故，現在的金吾看起來比一年級時還要來的威風凜凜。一年級學生們彼此張望了一下，然後吐吐舌頭，用著十分精神的力道說『那麼失禮了』，接著跑開。

　　「啊啊，金吾也有當前輩的架勢啦。」

　　「七松前輩……不要這樣開玩笑啦。」

　　「這是好事啊。」我拍拍金吾的肩膀。

　　「大前輩們剛剛在找您。」

　　「要是被抓住就慘了，日根野學長可是很囉唆的啊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那個……」金吾露出了不知道如何開口的表情，眉毛皺在一塊。「有關……滝夜叉丸前輩……的事……」

　　砰－砰－砰－

　　鼓聲再度響起。

　　和剛才熱鬧壯決的調性不同，這次是緩慢帶著陰沉的感覺。然後很快就變為激烈的鼓樂，貝笛發出尖銳的高亢聲。大概是另一組表演的彩排。

　　「金吾！要開始練習了！快點過來！」

　　抱著小鼓的喜三太，拿著鼓騰空搖了幾下，像是距離太遠怕金吾看不見一樣，差點要打到站在前面的霧丸。金吾拿起笛子揮了幾下，然後說：

　　「七松前輩，真的非常抱歉。」

　　「啊，快去吧。」

　　金吾還是一臉有話想說的樣子。

　　如果要說滝夜叉丸，那麼也只有那天晚上的事情可以拿來討論了。

　　「金吾。」

　　「嗄？」金吾走到一半迅速回頭，「七松前輩有什麼事嗎？」

　　貼心的後輩，大概是因為那天晚上最後的爭執而感到掛心吧。

　　能夠有這樣的後輩，真是一件幸運的事。如果說，這樣就是所謂的笨蛋家長的心態，那麼的確是如此。

　　總是跟在背後的小小後輩，現在不僅長大也變得更體貼了。

　　「我和滝夜叉丸的事，讓你擔心了。」

　　金吾先是驚訝的張開口，像是發現自己的失態一般迅速抿上嘴，搖搖頭。

　　「金吾，和其他人說一聲，今天晚上在操場集合，就像是之前那樣。」

　　「好！」

　　「別忘了要帶消夜啊！」

　　「嗯！」

　　那是已經約定好的，在離開學園前一天，大家再去一次。大概是裏裏山往復距離，但最後絕對會直奔裏裏裏山。能夠站在身邊的，除了滝夜叉丸以外，剩下就是那些已經累得不成人樣的後輩。

　　笛聲中止了。

　　轉而取代的是鈴聲，激烈震盪著，然後中斷。幾乎在同一個時間，綾部出現在我的眼前。

　　先是漫不經心的看了看四周，最後才將眼神轉到了這邊。

　　「七松前輩……稍微打擾一下。」

★

　　雖然是稍微打擾一下這樣的藉口，談話的地點卻選在深山之中。被樹叢團團包覆而住的小天地，除了忍術學園學生外，誰也不知道的地方。地上殘留營火痕跡，大概是哪一年級學生在作野外實習講解時留下。

　　綾部將背在身後的崛土板抽出，一氣壓在地上，開口；

　　「七松前輩，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情？」

　　完全沒有主語或是詳細描述，只是把他想問的問題直接提出。雖然幾次被仙藏說過眼前的後輩講話邏輯和我相同，但都沒有放在心上，在能夠更清楚以第三人觀看自己所有行為與個性之後，現在我終於可以理解仙藏所說的意思。

　　「不說清楚的話，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。」

　　「喔呀……嘛……」像貓咪的眼睛，轉了幾次，綾部又開口：「有關滝夜叉丸的事，您是從哪裡知道的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我可是站在滝這邊的。這些事我們誰都沒說，滝也不可能和你說出口，你會知道這件事，是因為消息走漏了嗎？」

　　『你』啊……這種用法，不是完全的把我當作是敵人了嗎？

　　「我不能說。」

　　即使再怎麼遲鈍，也可以發覺來自綾部身上瞬間的殺意。

　　「──我真的很討厭前輩。」

　　我並不討厭綾部，雖然是個面無表情的後輩，或許是因為有著差不多興趣的關係，而有點欣賞對方，所以聽到綾部的話，還真的嚇了一跳。

　　「請不要再和滝夜叉丸見面。我要說的，只有這樣而已。」

　　灰色的蓬鬆頭髮，像動物那樣。我一把拉住。

　　「說完想說的就想走嗎，別想得太天真了。連答案都還沒得到不是嗎，這樣就放棄了？」

　　雖然是兩歲之差，綾部卻毫不畏懼。雖然面無表情，眼神卻充滿著憤怒。

　　「前輩，請您放手。」

　　雖然用著敬語，綾部已經把掘土板抽出，顯示來者不善。

　　「那就把話說清楚，我可從來不記得你有什麼權力代替滝夜叉丸發言。」

　　「七松前輩太礙事了。」

　　「如果是這樣的話，不要管我就好了不是嗎。滝夜叉丸已經和我說了：太遲了、不行了、絕對不可能停止、明天就要離開。這樣子還不夠嗎。」

　　即使是用自己的聲音復誦一次滝夜叉丸在我耳邊所送的話語，也會感到喉嚨乾渴，從心中的某個地方萌生而出令人煩躁的黑暗。

　　「不夠。」

　　焦躁。

　　事情無法順利進行下去，然後不停跑出其他變化。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綾部，只讓人感到不耐煩而已。

　　一直以來，都能夠陪伴在滝夜叉丸的人，除了貴船前輩之外，剩下的只有眼前的綾部喜八郎而已。

　　如果要說的話，應該要感到生氣或是憤怒的人，是我才對。

　　「我們有想要做的事。」

　　「但這件事應該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吧。」

　　「那麼同樣的，這件事也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。」

　　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，實在是很難讓人料想到。綾部完全是沒有任何猶豫，就拿出袖裡的苦無朝我揮來。

　　是想要殺了我嗎。

　　幾乎是要把我的焦躁逼到最高點，如果不好好發洩的話，絕對不像是我的作風。

　　莫名其妙。

　　就算是現在的我也不可能乖乖忍耐，正打算拿出苦無對抗，滝夜叉丸卻出現了。從樹上一躍而下的滝夜叉丸，深紅色的頭髮迎風順去，露出不悅的表情。

　　「喜八郎！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苦無給我。」

　　「不要。」

　　滝夜叉丸皺起眉頭，然後毫不考慮的一把握上苦無尖端。

　　「給我。」

　　「……嘖。」

　　啊，憤怒的表情。

　　完全毫不掩飾，綾部對我的厭惡。

　　綾部鬆開苦無，雙手緊緊包覆著滝夜叉丸的雙手，「吶滝，會痛嗎？受傷了？傷口很深？」

　　「一點小傷而已，你不要大驚小怪。」滝夜叉丸順手將血抹到了褲口，「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衝動，如果被七松前被殺了該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我才不會殺他。」我不滿的回答。

　　「前輩的自制力一向很差，這次喜八郎作出這種事，難保您不會下重手。」

　　滝夜叉丸並沒有看著我。

　　為什麼不看我呢？

　　這就是完結了嗎？我難掩焦躁。

　　「喜八郎也是，快點道歉！」

　　「不要。」

　　「喜八郎！」滝夜叉丸無法抵住綾部的彆扭，終於露出挫敗的表情，回過頭：「七松前輩，真是對不起。」

　　「不──根本不是你的錯。」

　　「我也沒有錯！那是因為滝什麼都不問吧，如果對待前輩也這樣輕敵，我們都會陷入危險──」綾部道。

　　「真是多管閒事……我本來是今天晚上要開口的。」滝夜叉丸嘆口氣，這才正眼看著我。「所以……這些事是從須磨前輩口中說出來的嗎？」

　　雖然有過，這種事情讓我知道真的好嗎？但如果是貴船前輩曾經這樣託付給須磨前輩的話，那麼應該可以被允許吧。正是因為如此，我才聽了須磨前輩的話。

　　完整個故事。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面對滝夜叉丸的逼問，我也只能將所知道的消息一一說出。真是沒用的傢伙啊，我這樣想著。

　　大概須磨前輩對上貴船前輩的時候，也是這種感覺吧。直到現在，我才能徹底了解為什麼須磨前輩一直拿貴船前輩沒有辦法的原因。

　　不過，為了要確定我知道了哪些事情，而特地跑到這種地方，滝夜叉丸和綾部的做法也太過謹慎。

　　「被滅族、母親被擄走、擔負起復仇的責任，還有……你和貴船前輩實際上有著血緣關係這件事情，我都知道。」

　　「真是的……須磨前輩在想什麼啊……」滝夜叉丸皺起眉頭，「就算說了也不能怎麼樣啊，他到底還和幾個人說了啊……啊……真是的……」

　　「只有我知道而已。」

　　「那種說法也有可能是騙你的也說不一定吧。」

　　「是貴船前輩去世之前交代的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只要是你的事，沒有人會開玩笑。」

　　你是被所有人所愛著的。這句話卻時是從貴船前輩口中所說出，最疼愛後輩的貴船前輩，對於滝夜叉丸更是放心不下。最少，在體育委員會裡頭，還能有滝夜叉丸的棲身之所。

　　最後的託願，只是想要讓對方感到幸福而已。

　　「大家都是因為被拜託才對我好……我討厭這樣。所以，別再說這種話了，七松前輩。」

　　固執的傢伙。

　　被疼愛的時候明明會露出開心表情，現在才想要去否認，會不會太晚了一點？

　　雖然是這樣抱怨著，卻也覺得那正是對方可愛之處。

　　正因為如此，滝夜叉丸才是滝夜叉丸，並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。

　　想要這個人。而這個想法，至今都沒有任何改變。

　　對於這樣的自己，我感到深深恐懼。







 

　　─未盡─

 

後記：

     兩篇之間竟然隔了那麼久的時間，真令人不敢相信。

設定一篇１０Ｐ是個折磨。

整體上非常的難寫，而且完全讓人不想再改第二次。

失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