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鳥藏

　　總而言之，愛人真是太苦了。
 
　　雖然黑子這樣想的，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話說出口。手中拿來在皮膚上繪圖的針具並沒有停下的打算，對於眼前這對熱衷彼此的愛侶，不管再如何勸阻都沒有用吧。
 
　　真可憐，都要哭了呢。他心中默默想著，然後替手上的針具換了新的墨水，這次他用了比較鮮豔的顏色上去。
 
　　沉默不語的氣氛。
 
　　黑子平時不是個太愛說話的人，做起工作來也總是沉默不語。雖然總是關在小工作室裡替人刺青，卻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了箇中趣味。若要舉例的話，那就是觀察。
 
　　例如現在這組年輕情侶，男孩和女孩的組合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令人起疑的地方。但事實上就打扮來說，這兩個人可真是完全不般配，在刺青過程中一臉輕浮的男孩以及因為疼痛而掉著眼淚的女孩，就算是盲人大概也可以聽得出來究竟有哪裡不對吧。
 
　　黑子用棉花擦去皮膚滲出的血液。
 
　　這個刺青大概不久之後就會讓人想要消除了吧，帶著令人不愉快的回憶，甚至還會替這對年輕情侶帶來不小困擾。雖然感到抱歉，但不管如何這都是他一再確認過才接下的工作，所以對方應該要承擔起這責任才對。
 
　　這並不是件令他愉快的工作，而這不愉快感幾乎是延續了將近三四個小時。送走了情侶之後，便讓他感到自我厭惡的躺在床上，當然並非到了動彈不得的程度，只是單純的勞累而已。
 
　　當上刺青師，並且以這份工作維生已經經歷了將近十個年頭，雖然靠著童顏而讓人猜不出年紀，實際上卻也已經進入了三十歲。之所以開始學習刺青也並不是什麼特別有趣的理由，基本上他也極少想起。
 
　　也並不是什麼需要想起的事。
 
　　他在簡易床上翻滾了一圈，突然想起擺在桌上還沒有完成的草圖，心中惦量著是否還有時間完成。由熟識所介紹的男人，見過幾次面之後便提出了刺滿背部的要求這可是個大工程，他幾乎只接這樣的工作。
 
　　完成一半的草稿還攤在桌面，今天卻沒有繼續想完成的心情。大概是因為剛才那份工作的壞心情所賜吧。
 
　　「哲？」
 
　　工作室的門沒有預警之下被推開，戶外的冷空氣隨著缺口竄入，黑子冷淡地看著門外那用著低沉的聲音叫著他名字的男人，雖然不情願，但那麼多年來的相處，即便是這個男人沒有開口叫他，他也能夠清楚的知道對方存在吧。
 
　　穿著合身黑色西裝的男人，不管是手上戴的手錶或腳下踩著的鞋子，都是特殊訂做的款式，就算是對名牌毫不了解的人也可以知道價格不菲。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響，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。
 
　　「青峰君。」
 
　　一頭黑藍色短髮的男人，從精悍的臉上露出了微笑。戴著高級手錶的手高舉，露出不符合打扮的便利商店袋。
 
　　「我來探班。」
 
　　黑子和青峰認識並沒有特別的原因，只是純粹自小就住在附近而已。從鄰居到一般人所說的青梅竹馬，僅只是如此。
 
　　「進來之前請敲門，我已經提醒過很多次了。」
 
　　對於黑子的抱怨青峰並沒有理會，只是脫下了西裝襯衫，「既然知道我是誰，就不用那麼麻煩了吧。」
 
　　骨節粗大的指頭滑進領帶較鬆垮的部位，接著一路下拉，毫無造作地將那看起來過於拘緊的領帶給丟到了桌上。對於青峰來說，穿著這樣正式實在不合個性。量身剪裁的西裝幾乎繃緊身體，不管做什麼都綁手腳，難以呼吸。
 
　　黑子也知道這點。
 
　　「啊……真麻煩啊。」
 
　　不僅是脫掉了外套、襯衫，最後甚至連西裝褲和皮鞋都踢到了一邊，青峰極其自然地裸露出充滿肌肉的高大身體，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床上。
 
　　黑子皺起眉頭聽著組合床發出滋嘎之類的可憐金屬聲，然後吐了口氣，一面將青峰四處亂丟的衣物給揀了回來，接著一一披掛整齊。雖然想要抱怨些什麼，但奇怪的是那些文字、音節一到了口中，反而又被他給吞了回去。
 
　　「穿著西裝的黑道呢，怎麼想都覺得很麻煩啊。」
 
　　青峰並沒有注意到黑子的心情，只是一鼓腦兒地抱怨。
 
　　即使到了這個年紀，青峰仍舊是像當初認識時的個性。多少應該可以稱之為孩子氣的部份，至今仍沒有改變。
 
　　「穿著好看的西裝不是很好嗎，這樣一來就看起來不這麼凶惡了。」
 
　　黑子掛上外套，最後又把青峰的皮鞋給擺放整齊，這才慢吞吞的回到了工作桌前翻找起那袋青峰口中所說的探班物品。被漢堡和便利商店便當所包圍的，是他最喜歡的香草奶昔。
 
　　「不管怎麼樣穿著這種衣服真是讓人喘不過氣，還得陪著那些老人走來走去，啊啊……我可不是什麼專屬看護啊。」
 
　　「說著這種話的組長可是會被手下瞧不起的啊。」黑子喝了口奶昔，「每個人都嚮往著你的衣服、手錶、鞋子，還有手上的財富喔。」
 
　　「這算是諷刺嗎？」
 
　　「也並不是如此。」
 
　　「我可是為了每個月要上繳的月費而努力啊。」
 
　　「自從畢業之後就沒看到青峰君這麼努力了呢。」
 
　　「什麼啊，最近講話總讓人聽不懂呢。真鬱悶啊。」
 
　　「青峰君的腦袋也老了呢……腦袋。」
 
　　已經趴到床上的青峰只是給了黑子一個無言抱怨的眼神。裸露在外的皮膚即便是放鬆狀態中，也可以清楚看到肌肉的分布紋理，以及在皮膚上的大型刺青。先是從頸子延伸到了背部，最後才到腰側，連粗壯的手臂也沒有放過，用黑、青、紅等基礎色彩填滿了所有。
 
　　黑子放下奶昔走到了青峰的身邊，剛接觸過冷飲的手指非常的冰冷，就這樣緊貼在青峰的皮膚上也沒有得到抱怨。
 
　　這些刺青是由他親手操刀的。
 
　　不管是割線、上色、打霧，甚至是事後保養都是由他一手包辦，完全沒有假借他人。
 
　　我的刺青只想要給哲來畫。就算是現在，黑子也還記得當時青峰說著這句話時那雙熱切的眼神，還有握住他手腕上的溫度。
 
　　太過灼熱了，而讓他難以呼吸。
 
　　在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刺下永遠不會消失的痕跡，這是多麼誘惑人的提議，對於剛出師的刺青師來說，能夠有這樣的客人並不容易，總有一天青峰的身體也會被他的畫給佔滿。
 
　　只要想到這裡就會忍不住感到開心。
 
　　「也是時候該補色了。」
 
　　「喔……」
 
　　「這可是免費的喔。」
 
　　「我已經不是聽到免費就會感到開心的年紀啦。」
 
　　接下來又該繼續畫些什麼好呢、而又是什麼時候才能聽到青峰對自己要求繼續畫下去呢。只要想著這些，他的心中便會有股充實感。
 
　　「找一天來補色吧，青峰君。」
 
　　「在那之前，我比較想先把手腕上的刺青給解決啊。」
 
　　「……請恕我拒絕。」
 
　　「和你一起擁有一樣的刺青，這樣不是很棒嗎？連五月都說這個提議非常好啊。」青峰一把抓住了黑子的右手，雖然沒有使出全力，卻也隱藏讓黑子知道不可以抽手的涵義。
 
　　如果有哪個人這個時候走進來。不管是客人、或者是那些年輕的小弟，甚至是幹部……不管是誰都會因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弔詭，因此而捧腹大笑吧。在道上凶狠有名的青峰，此時正露出了平常不會有的表情。
 
　　連背上的黑豹都會因此哭泣的啊。黑子這麼想著，一面用左手沉默著撫摸著青峰的後背。
 
　　「今天來這裡，應該不是為了說這些無聊的話吧。」
 
　　「老是等你來找我，我已經等到膩啦。」
 
　　「是嗎……」
 
　　「總覺得不是在哲的身邊，就沒有辦法安心啊……」
 
　　青峰用著低沉的聲音說著。
 
　　就算是認識超過了生命一半以上的時間，黑子對青峰的聲音依舊無法抗拒。只是聽到便感到身體的內部被熱度緊緊壓縮，耳朵彷彿被熱氣所包覆，心臟被綿密的刺痛襲擊因此加快跳躍的速度。
 
　　連指尖也不被放過。
 
　　「老是接那些無聊的工作，什麼時候才要成為我們組裡的專屬的刺青師呢。」
 
　　黑子並沒有意思要成為專屬的刺青師，雖然已經回絕過很多次，青峰仍舊不斷提出邀約，雖然不感到厭煩，甚至還因此感到愉快，但如何做出明確的回答反到讓他感到頭痛。
 
　　這禮拜第一次接吻。
 
　　黑子將食指輕輕搭在青峰的嘴唇，反覆來回地確認著彈性，注意到自己的手指被青峰的舌頭舔舐，緊接著被納入溫暖潮濕的口腔之中。
 
　　事情總是會變成這樣。
 
　　雖然沒有反抗的意思，但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。
 
　　黑子感受到嘴唇互相碰觸，牙齒互相囓咬著彼此，他將舌頭緩緩探入青峰口中，接著被緊緊地鎖住。舌頭互相舔吮的感覺特別好，但也沒有好到會讓思考麻痺的程度。
 
　　從舌尖、舌腹，接著蜷縮，連牙齒和口腔內部也不被放過。
 
　　呼吸聲。
 
　　在親吻的時候，呼吸總是非常的重要。要如何兼顧呼吸和接吻，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。他學習了很久，但後來卻也發現那並不需要學習。
 
　　青峰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耳廓，他並不討厭這感覺。
 
　　從脊椎蔓延而上的顫抖。
 
　　他以著同樣力道緩撫在青峰的頸子。
 
　　被舌頭觸撫過的口腔就像是新的性器。好吧，或許沒有全新，但在青峰眼裡應該每次都像新的一樣吧。
 
　　「要是每次來找我都得要這樣做的話，我會很困擾的。」
 
　　黑子也顧不得自己的下嘴唇正被青峰咬著，帶些口齒不清地抱怨。而青峰只是從喉頭發出低沉的咕噥，和高大身材相符的手掌從他的耳廓沿著頸子而下，先是胸口再來是肋骨的部位，被粗糙的掌心隔著衣服摩娑，他忍不住想笑。
 
　　這種事情究竟做了多少次呢？從告白之後一直到了現在，即使是用上了兩個人的指頭也數不清的程度。即便如此，每一次的觸碰都還是讓他感到燥熱。
 
　　想緊緊擁抱著對方。這個想法不斷浮現在腦海之中。
 
　　青峰拉扯住了他的襯衫，接著將雙手探入縫隙，由腰部滑至胸口。他被納入了青峰的懷中，即使如此仍不想放棄親吻，伸出口中的舌頭不斷被嘴唇吞吐，手指不斷在對方的身上游移，在冬季夜晚赤裸著的身體發著熱度，他攀附著那刻有黑豹圖騰的背部不敢太過用力。
 
　　「我也很困擾啊……老是那麼久才見一次面，我也很困擾……」
 
　　總是比一般人還要更加直率的男人。
 
　　青峰的手掌在他的乳頭上柔捏著，那是一片貧瘠的荒地，雖然如此，青峰仍舊是展現出異常的喜愛。
 
　　「請不要把衣服脫掉。」
 
　　「著衣PLAY的怪癖呢。」
 
　　「……在胡說八道什麼啊，青峰君。」
 
　　感受到青峰已經勃起的陰莖正抵在他的身上，就算是隔著一層薄布也可以感受到陰莖隨著心臟而一起勃動。
 
　　氣味。
 
　　汗水。
 
　　如果能將這陰莖納入自己的身體之內就好了。
 
　　「請你好好地抱著我吧。」
 
　　黑子在青峰的耳邊說道。
 
　　如果是擁抱的話，就不用任何的記號來彰顯你所要表達的了。
 
　　黑子看著自己的手。
 
　　──不過沒有了那些東西，這隻手大概看起來只是會異常地寂寞吧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　　















　　後記：

　　抽掉H部分，也抽掉設定，就變成了這樣的文章。